散文 | 銅官煙火
■蔡英
早春,我從一棵大樟樹下,,走向銅官古鎮(zhèn),。這株老樟樹怕莫有百來年吧,腰徑三四尺粗,,樹冠亭亭如蓋,,樹蔭畝余。遠在一里外,,空氣里就氤氳著樟樹的香,,那香氣濃郁略帶辛味,給人幽深靜謐的感覺,。這也是古鎮(zhèn)的味道,。
一條石板街,由青磚鋪成,,密密地覆著苔蘚,。赤腳從上面走過,,草鞋從上面走過,布鞋從上面走過,,皮鞋從上面走過……千百年的光陰從上面走過,,把它磨得溫潤平滑。古街兩邊是老建筑,,紅磚黛瓦,,漆著桐油的門窗泛著古銅色的光澤。重重疊疊的黑瓦上,,有云卷云舒,,有風呼嘯而過。
走進古街,,身上的塵囂悄無聲息地落下來,,蒙在心里的紛擾也一點點地褪去。我似乎走進一條時間的隧道,,一直走到童年的光陰里,,鄉(xiāng)愁從這雕花窗欞、魚鱗瓦上慢慢發(fā)芽,。游人三三兩兩,,住戶倒多。有的在古井邊洗菜,,水靈靈的大白菜,,紅艷艷的蘿卜,綠油油的冬莧菜,,水珠一滴一滴,,閃爍著晶亮。太陽下,,竹竿上曬著一條條干魚,,門板上攤著煙筍和榨菜,鐵桶里熏著臘雞臘鴨,。干菜的清香,,葷肉的淡腥,都是人間煙火,,讓人心里暖洋洋的,,舒坦。
狹長窄小的巷子里,,一縷陽光從屋檐邊傾泄下來,,落到搖椅里曬太陽的老人臉上。皺褶遍布的臉龐,,一邊是明亮的一邊是陰暗的,,明的那邊纖毫畢現(xiàn),,白發(fā)根根透出霜雪般的光亮,暗的那邊漆黑昏暗,。老人懶懶地將枯瘦的手搭在一方舊桌上,,木頭的紋理清晰如脈絡。桌上放著一個白瓷缸,,里面浸著碧綠的茶水,。他腳邊是個舊煤爐,藍色的火苗一下下舔著鐵壺,。鐵壺肚大嘴長,,渾身漆黑,滋滋地冒出白汽,。這把鐵壺該有些年份了吧,,應是看慣了風花雪月與世態(tài)炎涼,卻與主人知心知意,。
正值中午,,有人家正在炒臘肉,蒜香充盈在空氣里,。這令我想起了小時候,,媽媽站在柴火灶前,揮舞著鍋鏟,,翻著臘肉炒冬筍,,我在柴火灶下,使勁往灶里添柴火,,也使勁吞口水,。這時,,裊裊娜娜的炊煙扶搖直上,,從煙囪飄出,這是古鎮(zhèn)在呼吸吧,。古鎮(zhèn)還會唱歌,。哪家庭院里傳出斷斷續(xù)續(xù)的二胡聲,咿咿呀呀,,緩慢悠長,,似乎在訴說一個不為人知、久遠的故事,。
古街并不是很寬,,花草極多。玫瑰,、三角梅,、紫茉莉,,種在陶盆里;銅錢草,、車軸草,、吊蘭,長在石槽中,;凌霄花,、紫藤、清風藤,,慵懶地爬在墻頭,。古街大多是做陶瓷的,外頭堆著造型古樸的器物,,柜臺上高低錯落地擺著陶瓷藝術品,。隨手拿起一件,都是有故事的,,就像一道火花指引著我走向歷史的深處,,沉醉不知歸路。一只褐色的陶瓶里插著一枝干枯的蓮蓬,,有種孤清的美感,。而另一種花草更使人心生歡喜,一尺來高的廢舊陶罐,,填滿黑泥,,鉆出一片綠色的小蔥?;ú萁o古鎮(zhèn)添了詩意,,而香蔥給古鎮(zhèn)添了煙火味。我不喜歡商業(yè)氣息太濃的古鎮(zhèn),,失卻了歷史的本真與純樸,。我喜歡這煙火味的古鎮(zhèn),有人情冷暖,,有歲月滄桑,,也就有了靈魂與個性。
晚上,,我們住在古鎮(zhèn)的民宿里,。窗外,月亮映在水里,,船只映在水里,,萬家燈火映在水里,隨著江水一蕩又一蕩。古鎮(zhèn)的千年歷史與榮光,,似乎也映在水里,,隨著一江春水緩緩向北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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