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湧

　　下莊是重慶市巫山縣東北部的一個小村莊，整個村子被“鎖”在由喀斯特地貌所形成的巨大“天坑”之中。

　　20多年前，下莊的村民們一錘一鑿,，用了整整7年時間，在絕壁上鑿出了一條8公里長的“天路”，鑿開了下莊通往外部世界的出口,。從此，下莊連接上了時代,，從封閉走向開放,。如今的下莊已經完全變了模樣,，被評定為國家4A級旅游景區(qū)。帶領村民們修路的村支書毛相林也被授予“時代楷?！薄叭珖撠毠钥,！狈Q號。

　　下莊隱于群山之中,，不經過千峰萬嶺是到不了的,。我們去下莊采訪，從巫山縣城駕車走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竹賢鄉(xiāng),。這是“天坑”的上沿,，也是下莊村民開山而修的下莊天路的入口。下莊還在天坑之下,，在路的盡頭,。

　　這條路，是村民們在懸崖峭壁之上硬生生摳出來的,。途中,，我屢屢停車，在“風餐露宿”“踐行先鋒”“斷路重生”等記錄著天路修建中真實事件的觀景點駐足,，望險峻的山勢,，看下方的村莊。觀景點旁的展板上,，有關于開鑿天路的文字介紹,。這些內容我已在媒體上讀過很多遍，可置身于具體的場景中,，再讀這些文字,，仍會感覺熱血上涌。

　　第一天采訪結束,，整理完采訪筆記后已是午夜時分,。我的大腦仍然亢奮著，耳畔總是回蕩著20多年前的開山炮響,。我扔下筆,，走出民宿，走進了下莊的夜,。

　　村里入戶的路都已鋪上了柏油,，在月光下似一條干涸的河床。我喜歡觀察一個地方的夜晚,，特別是那些景區(qū),，只有夜晚才屬于本地人，才會回歸生活的日常,。

　　下莊的夜不同于任何一座城市的夜,。城市的夜,，是明晃晃的、喧囂的,。下莊的夜,，是靜謐的、沉穩(wěn)的,。下莊的夜也不同于其他鄉(xiāng)村的夜,。鄉(xiāng)村的夜應有夜蟲的歡唱，有此起彼伏的蛙鳴,。下莊的夜沒有這萬般風情,。

　　我再抬頭看那峭壁，峭壁半隱于陰影之中,?？友氐摹棒~兒溪”是炸響開山第一炮的地方，那里有一條瀑布,，由于距離太遠,，夜里只隱約看到一絲銀亮亮的水，卻聽不見嘩啦啦的水聲,。

　　我記起采訪中聽到的細節(jié),。20多年前炸響第一炮的那天是個大雪天。雪夜里,，出工的下莊村鄉(xiāng)親們在魚兒溪旁邊的崖壁搭窩棚,，撐幾塊塑料布遮風擋雪。那一天他們很多人也失眠了,，走出窩棚看月光,。他們看到的月光和我今晚看到的或許一樣，但他們所看到的月光下的下莊村,，肯定與今天不同,。

　　第二天清晨，我醒得特別早,，隱隱聽到屋外汽車和摩托車經過的聲音,。游客還沒來，那是村民的車,。路雖修好,，但下莊還有很多基建工程在陸續(xù)開展。柑橘基地里還有薄霧,。此時正值花期,，白粉粉的花點綴在綠葉之間，薄霧拂過，撩撥起一股淡淡的香氣,。薄霧漫過果園，縈繞在房舍之間,。村里的房舍也都整修一新,，有平房，也有二三層的樓房,。樓房大多是為發(fā)展旅游產業(yè)而改建的,，樓下居家，樓上作民宿,，村居和民宿融合在一起,，生活和產業(yè)也融合在了一起。

　　下午采訪毛相林,，他說天路修通后,，下莊人又探索出了勞務輸出、農文旅融合和柑橘種植相結合的鄉(xiāng)村振興之路,。我笑答：“您所說的我在今天早上都看到了,。”我感動于下莊村民開鑿天路的壯舉,，更贊嘆他們在山崖上摳出天路之后,，又在鄉(xiāng)村全面振興的大路上闊步走出了自己的風采。

　　我們正聊著,，有村民氣呼呼地進屋來找毛支書,。毛相林一見他，面色嚴肅起來：“我還正想去找你,。今晚你和家屬一起來,，我把對方也叫來，我們一起開個院壩會,?！彼妥叽迕瘢嗔钟行┣敢獾貙ξ艺f：“現(xiàn)在日子好了,，但也免不了還有不少家長里短的事,。今后還是得靠村里的年輕人，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辦法,?！?/p>

　　月光灑滿了毛相林家門前的院壩。毛相林不說話,，聽著身邊年輕的村委會主任袁孝鑫把整件事情揉碎了,，給雙方細細說道。終于，雙方心平氣和地站起身,，各自離開了,。毛相林把袁孝鑫留了下來，在月光下慢慢地給這位“徒弟”復盤剛才的院壩會,。

　　袁孝鑫是土生土長的下莊人,，這位90后讀完大學后重回下莊創(chuàng)業(yè)。她本想開創(chuàng)自己的人生新故事,，但村民們推舉她成為下莊村的村委會主任,，毛相林也希望這些年輕娃子能帶下莊展開新的故事。

　　夜已深,。下莊如水的月光下,，我仿佛聽到夜色里正在拔節(jié)生長的新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