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 茂

　　韓少功像持續(xù)發(fā)力的攀登者,。他攀登,，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證明生命的價值與意義,。他試圖通過文字,，改良人，改變社會,。在長時間的探索中,，人們以為他會停下來，但他停下,，只是為了看清新的方向,，接著繼續(xù)前行。他不理會那其實就是一座座高峰,。有時他也頑皮,，坐在途中的小院里看夜空中的螢火蟲飛來飛去，讓他驚訝的不是蟲子,，而是蟲子發(fā)出的光芒,。有時，他附身湊在路口,，看一群螞蟻忙碌著什么,，他甚至不經(jīng)意地把其中一只提起來,，放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蛇@只螞蟻并不悲傷,，似乎沒有時間去悲傷，而是繼續(xù)自己的工作,，比如尋找同類,，即便遇見一個完全不屬于自己部落的蟻民，也會馬上成為其中的一員,?！渡侥纤薄肪褪前仙嬷杏^察到的小插曲，在這部關于大地抒情,、勞動頌歌和生命美學的書中,，他完成了身體同大地的熱烈“擁抱”，完成了精神朝向自然的詩意回歸,。韓少功的這類作品價值在于：來來去去的螞蟻何嘗不是天地間那些忙碌的人的本身,？

　　命運這個奇特的東西，在韓少功的作品中常常發(fā)揮著極其重要的作用,，有時是推動故事前進的動力,，有時是調(diào)和文本緊張的利器，有時是發(fā)掘人性丑陋的切口,，有時是色彩斑斕又復雜多變的生活之轉(zhuǎn)折點,。

　　早期的《月蘭》《飛過藍天》等作品中,，無論是對于民間文化的守望,、對于現(xiàn)代社會的反思還是對于“饑餓”與“傷痕”主題的關注，韓少功總能以執(zhí)著的態(tài)度和理性的情感發(fā)掘出苦難命運中積淀在我們民族思想深處的“精神原鄉(xiāng)”,，一處洋溢著神秘與浪漫的原始風景,。他提出的文化尋根到現(xiàn)在都不過時，《爸爸爸》《女女女》成為尋根文學的具體實踐,，作品中對于人性深層的揭示,，總是帶給我們沉重而激越的思想激蕩，沖擊蒙昧的文化觀念,。在對富有古代遺風的社會群落探尋中,，韓少功把筆端投向了具有頑固民族劣根性的“丙崽們”身上，可怕的不是丙崽本身,，而是孕育丙崽的土壤和古老文化的野性生命力,。他素樸的文字，常常顯露出極強的隱喻特質(zhì),。他把藝術(shù)家的精神憂慮,，釋放在封閉迷離的原始世界中,，并用一種深沉的反思與冷峻的批判同沉積在病態(tài)文化中的畸形、蒙昧相抵抗,。

　　而《馬橋詞典》和《暗示》則彰顯了文學道路的新的可能,。對于韓少功來說，寫作并不是一次簡單的審美或藝術(shù)實踐,，而是一次對整個人類生存境遇與生命意蘊的探尋,。他孜孜以求的不是創(chuàng)作一部記述自身經(jīng)歷的私人作品，而是他的思想啟蒙和精神光芒,。他試圖通過古老的巫術(shù),、混沌的語言與神秘的意象傳達出長久以來被忽視的民族文化中最原始的生命遺存。他所有的故事都偽裝成寓言或神話,，將所有的人生理想都置于古老的原始巫謠和蠻愚的鄉(xiāng)土氣息中,，而筆下的人物群體則籠罩著一層悠遠的原始氣息，他們?nèi)粘龆?、日落而息,，以與生俱來的平淡、祥和去抵抗時代的變遷和死亡的侵襲,。

　　在持續(xù)而艱難的行進中,，韓少功有時會著迷于某些古老的語言魅力。這可以將其看作是一種滲透在自身心靈深處的“鄉(xiāng)土眷戀”的表現(xiàn),。雖然他構(gòu)筑的“鄉(xiāng)土”世界是一處封閉而模糊的精神空間,，但它絕不是一個空泛的價值指稱,而是彰顯滲入骨血的生命符號，一個能安放靈魂和東方智慧的社會場域,?！度找箷肪褪沁@類社會場域的思考藍本。他深切的“尋根”意識,，集中體現(xiàn)在他深刻的人文關懷,、冷峻的理性思考、溫情的藝術(shù)風格以及一個真正東方哲人所形成的心理特質(zhì)中,，作品以飽含深情的筆觸重現(xiàn)了他當年下鄉(xiāng)插隊的鄉(xiāng)村記憶,，蘊涵著濃郁的浪漫主義色彩和巫楚文化傳統(tǒng)，顯示出他奇幻的藝術(shù)靈性和審美情趣,。在這里,，韓少功既承襲了我國傳統(tǒng)士大夫“文以載道”的價值追求，又扮演著西方現(xiàn)代話語中的“啟蒙者”角色,，他懂得如何將沉淀在歷史長河深處的古老文化打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