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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湘綺|文脈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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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闿運一生交游涵蓋晚清大部分重要人物,,是清末著名的經(jīng)學(xué)家,、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和教育家,被譽為“經(jīng)學(xué)大師”“湘學(xué)泰斗”,,前后得弟子數(shù)千人,,有門生滿天下之譽,其學(xué)術(shù)成就與思想影響深遠,。

  王闿運詼諧善謔,,“唐突古人,自成一家”,,一生風(fēng)骨不肯讓人,。治《湘軍志》,“私論官書均當兼采”,,秉持公心,。在大是大非上其態(tài)度從不含糊?! ?/p>

  王開林

  壹

  當然是據(jù)說,,王闿運誕生的前夕,其父夢見院門上乍現(xiàn)“天開文運”四個金光熠熠的大字,,靈機一觸即發(fā),,他為兒子取名“闿運”,宛如天賜祥名,。

  年輕時,,湘潭才子王闿運豐神秀雋,堪稱“情種”,。“昔年十八九時,,在長沙與左氏女相愛,,欲娶之。左女亦誓非我不嫁,,乃格于其母,,不得,左女抑郁以死,?!蓖蹶]運為左氏女賦詩《憶梅曲》《紫芝歌》,,還為她撰寫過悱惻的《吊舊賦》和綺艷的《采芬女子墓志銘》。左采芬是美貌的花骨朵兒,,“雪肌以楊柳為腰,,玉色以芙蓉作骨”;難得的是,,她知書達禮,,會彈琴吟詩。愛情遭受外力阻斷而不幸消歇,,這番經(jīng)歷令人刻骨銘心,,直到暮年,王闿運仍然緬懷初戀女友,,情根深植,,伐柯之斧也莫奈它何。

  王闿運的妻子是其塾師蔡先生的女兒,。王公子尚未琴挑,,蔡小姐先自屬意,老祖母主動出面探河風(fēng),,于閑談中貌似隨意扯出話頭:“湘潭的王生,,文才人品蠻好,只可惜太窮了些,?!睂O女低頭笑道:“少年窮措很正常,出息總在后頭,?!崩献婺敢娝挠兴鶎伲s緊就湯下面:“那你愿不愿意嫁給這位窮秀才,?”孫女兩頰緋紅,,低頭微笑不語。女郎開心,,家人不反對,,一樁共偕連理的美事便輕松玉成。蔡小姐名菊生,,從小識字,,能背誦《楚辭》,有詠絮之才,。訂婚當晚,,王闿運夢見庚帖上寫著一個醒目的“媞”字。婚后,,他以“夢媞”作為蔡夫人的別字,,又添加了一把固結(jié)夫妻感情的黃銅鎖?;楹?0年,,王闿運遠在外地,寫信給蔡夫人,,依舊一往情深:“分無壺公縮地之術(shù),,而有景純愿夏之心,歲月將馳,,優(yōu)游而已,。子吟桂樹,我詠條枚,。既見不暇,,方謀同老?!彼麑懠視蚕矚g搬弄典故,,文人的積習(xí)太深。

  民國時期,,名士孫思昉寫信給掌故家徐一士,,對王闿運有贊有彈,其中一段話妙趣橫生:“王翁本不滿宋學(xué),,其識議能軼出宋人上,,而行亦多可議。蜀人士謂蜀學(xué)由王翁開通,,然從學(xué)者或得其遺風(fēng)……”名師出高徒,,并非反常。人性是天足,,道德是弓鞋,,削足適履,絕非王闿運所樂為,。徐一士評議道:“王氏不受宋儒矜束,,非不高明,特所以自律者不甚講求,,小德出入,,浸或逾閑,一代經(jīng)師,,而人師之道乃不免有闕焉。”王翁很少遮掩行跡,,也不偽裝圣賢,,這就將撒謊精康有為甩開了十二條大街。

  王闿運平素特別討厭那些束身害性的陋儒,,曾作《擬曹子桓》一詩,,詩中有句:“高文一何綺,小儒安足為,!”好一個“綺”字,,這是王闿運極高的自許。曹子桓即魏文帝曹丕,,若論文學(xué)才華,,可算是歷代帝王中的前十名高手,此人另有出奇的地方,,竟然將文章視為世間的寶中之寶,,重中之重,其《典論·論文》既動情又認真:“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p>

  中年后,王闿運在今長沙營盤路購置一座小樓,,題為“湘綺樓”,。他自封為“湘綺樓主”,屬意于名山事業(yè),,其初衷昭昭見諸天日,,被小人儒們詬病為風(fēng)流率性,他是毫不在意的,。

  同治三年(1864年)王闿運最后一次赴闈,,即將行至清苑,忽然思念起“洞房云閣臨朝陽”的湘綺樓,,心中突生對科舉的厭惡,,遂改轅而歸,作《思歸引》以明所懷曰:“思歸引,,悲朔方,,長風(fēng)驅(qū)霜雁南翔。眷倫匹,懷江湘,,假余翼,,誰謂河無梁……”從此,王闿運絕意仕途,,在湘綺樓過著半隱居式的著述生活,。今年10月最新出版的《王闿運全集》達38冊,1240萬字,。

  

  王闿運一生的輝煌期在25歲到55歲之間,,暮年做國史館長只算一場鬧劇。

  25歲時,,他在秋闈中舉人,,此后30年間,結(jié)交了湘中第一人曾國藩,、朝中第一人肅順和川中第一人丁寶楨,。由老同學(xué)龍汝霖引薦,王闿運與肅順結(jié)交,。肅順是鄭親王第六子,,少年時狹邪無賴,以酒食鷹犬為樂,,成人后革面洗心,,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肅順性格鷙悍,,手段狠辣,,敢于任事,“積玩之下,,振之以猛”,,深得咸豐皇帝的信任。他辦理戊午科場案,,竟置軍機大臣,、大學(xué)士柏葰于死地,剎住了科場舞弊之風(fēng),。

  肅順延攬精英,,廣收物望,常說滿人糊涂不通,,只知要官要錢,,不能為國宣力,因此他善待漢人,。肅順愛才若渴,,尤其推服楚賢,,出手救助過左宗棠,保舉過曾國藩,,對王闿運亦青眼看重,,一度紆貴降尊,要與他換帖,,義結(jié)金蘭。有一次,,王闿運為肅順起草封事,,咸豐皇帝讀罷,嘆賞久之,,詢問操觚者是誰,,肅順如實相告:“湖南舉人王闿運?!被噬嫌謫柕溃骸昂尾蛔屗龉??”肅順應(yīng)答:“此人非要點翰林才肯出仕?!毕特S皇帝聞言,,竟有意特加賞貂之厚遇。

  王闿運是個明白人,,他深知,,肅順處于政爭的漩渦中心,發(fā)力太猛,,樹敵太多,,自信太過,倘若自己死心塌地投靠他,,很可能會淪為鼎魚幕燕,,慘遭斷頸之災(zāi)。同時,,王闿運接獲好友嚴正基的加急快遞,,規(guī)勸他離開京師,并以嚴厲的語氣發(fā)出警告:重蹈柳宗元攀結(jié)大臣,、急于求進的舊轍,,必開招禍之門,困頓而死,。嚴正基言之深切,,王闿運悚然動容,便托故前往濟南,。沒過多久,,咸豐皇帝在熱河駕崩,,“祺祥政變”爆發(fā),肅順被凌遲處死,。事發(fā)之前,,王闿運應(yīng)肅順之請,將啟程入京,,聽說顧命八大臣被一網(wǎng)打盡,,于是臨河而止。日后,,他重讀好友高心夔寄詩,,憶及舊游,百感交集,,成古風(fēng)一首,,以示知者?!爱敃r意氣論交人,,顧我曾為丞相賓。俄羅酒味猶在口,,幾回夢哭春花新,!”丞相即肅順,賓主融洽,,一起暢飲洋酒,,可見關(guān)系密切。

  肅順被處死后,,人人撇清與他的瓜葛,,王闿運卻銘記舊恩。主講船山書院的時候,,他含淚對弟子說:“人詆逆臣,,我自府主!”意思是,,人人都說肅順是逆臣,,我卻認定他是府主。同治十年(1871年),,王闿運赴京參加會試,,回湘之前,還特意探訪過肅順之子承善,,暗中以鬻文所獲數(shù)千金存恤其家,,可謂念舊有良心。錢基博夸贊道:“闿運詼諧善謔,,獨于朋友死生之際,,風(fēng)義不茍如此,。”

  王闿運精研帝王學(xué),,有一個大公案,,江湖上盛傳他游說過曾國藩,當時曾國藩剛晉升為兩江總督,,王闿運巴望見到這個局面,,于是風(fēng)塵仆仆趕到安徽祁門湘軍大本營。王與曾私下的密談內(nèi)容如何,?已成千古之謎,,后人不得而知?!断婢_樓日記》起始于同治八年(1869年),此前的線索已無從尋繹,。但細檢曾國藩從咸豐十年(1860年)六月初十到八月十八日的日記,尚可尋獲蛛絲馬跡,。在這70天中,,曾國藩與王闿運有多達14次“久談”,其中七月十六日一則:“傍夕與王壬秋久談,,夜不成寐,。”而到了八月中旬,,曾國藩收到弟弟曾國荃和湘軍將領(lǐng)李元度的來信,,提醒他“文人好為大言,毫無實用者,,戒其勿近”,。若只是尋常的聊天,曾國藩何至于通宵失眠,?曾國荃等親友又何至于緊張兮兮,?

  王闿運試圖說服手握重兵的曾國藩養(yǎng)寇自用,不急于攻打太平軍,,將天下大局逐漸導(dǎo)向三足鼎立之勢,。滿清王朝根基已朽,太平天國內(nèi)耗嚴重,,湘軍勢力則如日方中,,坐觀成敗,徐圖進取,,整頓全局,,江山即可重回漢家,。對于王闿運所陳獻的大計,曾國藩不可能不動心,,但他是多病之身,,況且長期浸淫于宋明理學(xué),臣忠子孝的思想淪骨浹髓,,人生幾何,,以多病之軀去觸發(fā)身敗名裂的風(fēng)險,值得嗎,?

  事隔多年,,王闿運告訴自己的門生、楊度的胞弟楊鈞,,他與曾國藩私下議事時曾進言:“大帥功高望重,,將士用命,何不乘機奪取江山……何苦白白替別人出力,?”后者伏案,,一邊聽他侃侃而談,一邊用筆寫著東西,。中途,,曾國藩外出了一陣子。王闿運起身走到案前察看,,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曾大帥滿紙全寫“妄”“謬”二字,。待曾國藩返回,王闿運便轉(zhuǎn)移話題,,談笑如故,不復(fù)縷陳大略,。

  楊度作《湖南少年歌》,,述及恩師王闿運的遭遇:“更有湘潭王先生,少年擊劍學(xué)縱橫,。游說諸侯成割據(jù),,東南帶甲為連衡。曾胡卻顧咸相謝,,先生笑起披衣下?!? 這也間接證實了王闿運游說過曾國藩和胡林翼,。

  王闿運空懷帝王學(xué)和縱橫術(shù),未能施售其萬一,,徒然感嘆“賢豪盡無命,,天意恐難憑”,“道在身將老,,名輕愿不刊”,。王闿運的大計落空是必然的,曾國藩老謀深算,,清王朝大限未至,,他只能避禍求福,順勢而為,。

  《清史稿》王闿運本傳云:“闿運自負奇才,,所如多不合。乃退息無復(fù)用世之志,,惟出所學(xué)以教后進……成材甚眾,。”身為滿腹韜略的縱橫家,,王闿運長期走背運,,的確很不行時;身為廣樹人才的教育家,,王闿運卻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僅川,、湘兩地,出自其門下的高足弟子就有廖平,、岳森,、楊銳、楊度,、楊鈞,、胡從簡、宋育仁,、劉光第,他有教無類,,木匠齊白石,、銅匠曾昭吉、鐵匠張正旸受其點撥,,皆卓然成才,,榮獲“王門三匠”之美譽,尤其令人稱道,。從這張簡約的人才清單,,我們不難看出,,“戊戌六君子”中有兩人(楊銳和劉光第)曾列于王氏門墻,這絕非偶然現(xiàn)象,。王闿運能將天下豪杰收為弟子,光勉強是不行的,,還得確有強過他人的真功夫,、硬本領(lǐng)才行。王闿運贈詩王森然:“求友須交真國士,,通經(jīng)還作濟時人,。”他治學(xué)以社稷蒼生為念,,以經(jīng)時濟世為懷,,從不贊成門下弟子一味埋首于故紙堆中,純?nèi)灰杂?xùn)詁考訂,、尋章摘句為能事,。

  王闿運未能乘時一展,始終耿耿于懷,。他致書好友李榕,,就曾一吐為快:“要之我輩各放光明,必非太平氣象,,不如林泉嘯傲,,皮口喧天,既保交情,,更全國體,。此外蠅營狗茍,相黨相爭,,或漢奸以保功名,,或清流而取將相,既非吾人所屑,,宜其升官而發(fā)財,。舉人有人舉乎?廢員當廢然也,?!闭嬉切钠綒夂停ㄈ珥?,他就不會發(fā)這類牢騷了,。

  

  王闿運自道“唐突古人,自成一家”,自詡“魏晉以后,,都不識圣。圣人大道,,自我而明,,如日再中”,自嘆“本朝二百年無著作之手,,有一識大思精如闿運者,,又不得與承明”。他治學(xué)一輩子,,著作等身(岳麓書社新近出版了《王闿運全集》),,但被人艷稱的杰構(gòu)偏偏只有一部史著——《湘軍志》。

  咸豐十一年(1861年),,郭嵩燾在長沙設(shè)立褒忠局,,與羅汝懷主持編纂《湖南褒忠錄》。同治元年(1862年),,郭嵩燾寫信給金蘭之交曾國藩,,商訂體例,曾國藩于三月十一日回復(fù),,對此舉持保留意見,,關(guān)鍵原因在于金陵未克,全局仍有可能翻覆,,不宜高調(diào)鼓吹,,以免淪為笑柄。他建議給死事諸公(江忠源,、塔齊布、彭澤南,、李續(xù)賓等人)立傳,,存其事跡,以免遺忘,。將來真正大功告成了,,再編纂此書,方可名正言順,,水到渠成,。郭嵩燾聽從了曾國藩的建議,《湖南褒忠錄》殺青之后,,并未立即付梓,。應(yīng)該說,《湖南褒忠錄》是《湘軍志》的嚆矢和先聲。

  同治年間,,湘軍將領(lǐng)處于高光時期,,他們硬生生接下潑天的富貴,被清廷擢拔為總督,、巡撫,、提督、總兵之類的文武高官,,好日子過得快,,恍如白駒過隙,曾國藩去世之后,,他們這才拍拍后腦勺,,猛然察覺當時起兵之人和殉難之士已近乎湮沒,傳聞失實,,功烈未彰,,若要取信后世,揚名久遠,,必須勒成一部史書,,于是大伙兒決定找一位頂尖高手來修撰湘軍史。還有誰比王闿運更有資格接下此單,?他是本土大文豪,,又與湘軍將領(lǐng)多有交集,頗具交情,,實屬一時無二的雋選,,最為重要的是,曾國藩生前就有過“著述當屬之王君”的叮囑,。于是經(jīng)由吳敏樹動議,,郭嵩燾倡行,曾紀澤主持,,赍送了豐厚的潤筆(六千兩銀子)給王闿運,。事情就這樣敲定下來,時為光緒元年(1875年),,王闿運43歲,。

  古代的史官原本分為左史和右史兩類,二者分工明確:左史記言,,右史記事,。譬如《尚書》記言,《春秋》記事,。太史公著《史記》,,將言與事合而為一,,從此創(chuàng)下新例。

  王闿運目高于頂,,在他看來,,唐宋八大家只不過是泛泛之輩,“八家之文,,數(shù)月可似”,,將牛皮直接吹成了虎皮。他發(fā)足飛奔,,為的是“依經(jīng)立干”“力追班馬”,,直接取法班固和司馬遷,“為有德之言”,。細檢《湘綺樓日記》,,同治八年(1869年)二月初一,王闿運閱讀《三國志》兩卷,,認為它“誠非佳史”,,陳壽的史才被后世夸大了。他寫道:“史才不易,,亦何容濫予人名,,若以鄙人秉筆為之,當不在范,、班之下,,因慨嘆久之?!蓖蹶]運對自己的史才極為自信,,不僅能夠蓋過陳壽,還可直追《后漢書》的作者范曄和《漢書》的作者班固,。

  當年,,尚在搜集資料階段,王闿運寫信給劉坤一,,闡明《湘軍志》旨趣:“其意不在表戰(zhàn)功,,而在敘治亂得失之由?!边@無疑與湘軍集團功勛元老們的初衷背道而馳了。王闿運拿定主意,,“私論官書均當兼采”,,花費5年工夫,寫成《湘軍志》,,總計16篇,,10萬余字。光緒四年(1878年),王闿運在日記中寫道:“作《湘軍篇》,,因看前所作者,,甚為得意,居然似史公矣,,不自料能至此,,亦未知有賞音否?!碧饭抉R遷是中國史學(xué)界兩千多年來的頭號標桿,,王闿運富有文才,若論體大思精,,何能望其項背,?然而所謂的名山事業(yè),若非自信滿滿,,必定難以為繼,。

  《湘軍志》殺青后,王闿運感慨系之:“修史難,,不同時,,失實;同時,,循情,。”“(史官)無故而持大權(quán),,制人命,,愈稱職愈遭忌也?!笔饭僦P就像閻羅殿上的判官之筆,,輕重緩急之際,既可使對方一舉超升,,也可使對方萬劫不復(fù),。何況他并非史官,卻酷評諸多宿將,,活著的人難免深受傷害,。倘若他情商夠高,筆頭子夠圓,,以歌功頌德為能事,,就不難結(jié)歡于袞袞諸公??墒峭蹶]運義不容情,,在他的筆下,,朝廷的官吏昏庸無能,湘軍的將領(lǐng)貪殘成性,。大將曾國荃和劉坤一,,前者無異于市中之屠夫,后者仿佛是鄉(xiāng)間之笨伯,。大佬們惱羞成怒,,紛紛跺腳黑臉,指斥《湘軍志》誣枉不實,。多年后,,湖南巡撫陳寶箴盛贊《湘軍志》,竟也懷疑王闿運純粹以個人愛憎驅(qū)遣筆墨,。殊不知,,王闿運認定“懷私文必不能工”,他是秉持公心才敢開罪大佬強梁,。

  事情越鬧越離譜,,那些原本狂恣跋扈的老帥老將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要給王闿運一點利害瞧瞧,。曾國荃尤其惱火,金陵決戰(zhàn)明明是他戎馬生涯中的頭號亮點,,王闿運卻輕描淡寫,,把眾志成城的太平軍描寫成不堪一擊的烏合之眾,使其軍功大為減色,。曾國荃的門人“怒于市而色于室”,,忿罵王闿運筆下專揭九帥的瘡疤,專尋九帥的晦氣,,專跟九帥過不去,。他們甚至準備捋袖動粗,大有暴打王先生一頓而后快的意思,。其實,,王闿運筆下已為曾國荃開脫不少,并未趕盡殺絕,,既然曾老九不領(lǐng)情,,王闿運也只能搖頭嘆息:“不知文之人,殊不可與言文,!”他致書親家黃子壽,,撂下這段話:“申夫(李榕)之恨《湘軍志》,較沅甫(曾國荃)尤甚,。闿運復(fù)書云:‘他日閻王殿下,,亦惟有俯伏認罪,自投油鍋,,不知可平旦夕之氣否,?’”

  因為《湘軍志》一書,王闿運名滿天下,,謗亦隨之,,這回連老朋友郭嵩燾也抹下面子,不復(fù)同情其遭遇:“王壬秋《湘軍志》,,均取當時官場謠謗詆訕之辭,,著為實錄,以相印證,,盡取湘人有功績者誣蔑之,,取快悠悠之口,而傷忠臣烈士之心,,竟莫測其用意之所在,。其顛倒功過是非,任意低昂,,則猶文人習(xí)氣,。”王闿運不勝其煩,,不堪其擾,,只好妥協(xié),將《湘軍志》的雕版和部分成書交給郭嵩燾(因為郭氏是湘紳宿望,,又很反感《湘軍志》),,任其毀棄??墒峭蹶]運的蜀中弟子不畏強權(quán),,硬是將這部史志刻印出來,使它流播于坊間,,巋存于世上,。

  肆

  王森然撰《王湘綺評傳》,繪成傳主王闿運的文字素描:“先生豐下而丹顏,,目如電,,聲如鐘,步履如飛,,稟賦之厚,,蓋無與比。平生早眠早起,,無煙酒之嗜,,亦攝生之道有異于人,,故其精力彌滿,造詣獨多,?!?/p>

  民國初年,袁世凱決定聘請康有為擔(dān)任國史館館長,,但康有為力辭不就,,還放出狠話來:他要是修《清史》,袁世凱必入貳臣傳,。這就讓袁世凱如芒在背,,渾身不舒服。于是袁世凱退而求其次,,邀請湘綺老人王闿運出山,。早在30年前,王闿運寫信給龍高平,,就已斷言:“五十之年,,仆仆行役,此有官癖者為宜,,而以老兄之初志,,又未屑與悠悠者沉浮矣?!蹦堑搅?0歲,,他的官癖反而有增無減?王闿運收到聘書,,以嘲弄的語氣質(zhì)疑道:“瓦崗寨,、梁山泊亦欲修史乎?民國才不過兩年,。何史之有,?唯有館耳?!钡⑽匆豢诨亟^,,反倒是樂顛顛地赴京上任。不少學(xué)者對此大惑不解,,章太炎即致書劉揆一,,筆吐微詞:“八十老翁,名實偕至,,亢龍有悔,,自隳前功,斯亦可悼惜者也?!鼻宄z老鄭孝胥的道德優(yōu)越感超強,,他賦詩嘲諷王闿運,道是“湘水才人老失身”,。然而王闿運未在清朝踏入過仕途半步,,就連一秒鐘的藍頂子、紅頂子都沒有戴過,,“失身”之說根本不能成立。面對鄭孝胥射來的毒箭,,王闿運以“登西山不用采薇”作盾牌,,巧妙地擋住,意思是,,我王某人食周粟,,盡可安心,因為我只是前朝的草民,,哪有失節(jié)可言,?王闿運去世后,版本學(xué)家葉德輝所撰挽聯(lián)暗含譏刺:“先生本自有千古,,后死微嫌遲五年,。”意為王翁若早死五年,,即可名節(jié)兩全,。陳夔龍也對王翁有“倘早沒數(shù)載,寧非全?!钡耐飮@,,并且引用查慎行吊錢謙益的詩句“生不同時嫌我晚,死無遺憾惜公遲”,,以增強其言的說服力,。

  當年,有好事者按捺不住好奇心,,揣此疑惑,,直接就教于王翁:“公已八十三歲高齡,夫復(fù)何求,?如今折身事袁,,為其下屬,似不值得,?!蓖蹶]運的回答既令人解頤,又令人釋疑:“做官是一件最容易不過的事情,,如今老聵,,百事莫辦,,只得找件最容易的事情做做?!?/p>

  究其實,,王闿運受累于弟子楊度,楊度要借重恩師之盛名,,為自己多撈取些政治資本,,因此擅自在勸進書上代為簽名,實違恩師本愿,。在大是大非上,,王翁的態(tài)度從不含糊,他勸楊度不可犯傻:“若先勸進,,則不可也,。何也?總統(tǒng)系民立公仆,,不可使仆為帝也,。弟足疾未發(fā)否?可以功成身退,,奉母南歸,,使五妹亦一免北棺之苦乎?抑仍游羿彀耶,?”王闿運致書袁世凱,,也婉言勸導(dǎo)這位龍心未饜的大總統(tǒng)打消稱帝念頭:“……但有其實,不必其名,。四海樂推,,曾何加于毫末?”當時,,袁世凱哪里聽得進逆耳忠告,?

  王闿運一生風(fēng)骨不肯讓人,就算他真想兜售帝王學(xué)的“老鍋底”,,也不至于沿街叫賣,。袁世凱得隴望蜀,欲壑難填,,王翁卻視之為鄙夫,,再加上國史館的經(jīng)費、工資遲遲未能到賬,,遂有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勝其辱”之感。惱怒之余,,他索性將國史館館長的印信寄存在弟子楊度處,,未向袁世凱辭行,就一駕風(fēng)返回南方,。

  當初,,王闿運北上赴任,在武昌題襟高會上,,意氣洋洋,,所作詩句“閑云出岫本無意,為渡重湖一賞春”,,至此僅僅兌現(xiàn)了一小半,,折損了一大半,春意似有實無,,秋風(fēng)蕭瑟倒是絲毫不假。

  有一則軼事流傳至今,。王闿運初抵京城,,袁世凱示以高規(guī)格的恩寵,不僅陪他游覽三海,,而且大集百官,,設(shè)宴為這位文壇耆宿洗塵。飯罷,,袁世凱與王翁聊天,,禮性周至,狀極謙卑,,王翁則以“慰亭老世侄”稱之,。返回客棧的路上,王翁對隨行的弟子說:“袁四真是個招人喜歡的角色??!”馬車經(jīng)過新華門,他抬頭喟嘆道:“為何要題此不禎不祥之名,?”同行者大吃一驚,,趕緊問他何出此言。王翁說:“我人老了,,眼睛也昏花了,,那門額上頭題的不是‘新莽門’嗎?”王闿運真夠機智俏皮的,,“莽”字與“華”字確實有點形似,。西漢末年,王莽發(fā)動宮廷政變,改國號為“新”,,猴急鳥躁地過了一把皇帝癮,。可他慘淡經(jīng)營的15年短命王朝旋即崩塌,,他本人也被綠林,、赤眉搠翻在地,好個莽爺成了無頭之鬼,。王闿運話中藏話,,弦外有音,暗示袁世凱若蓄意稱帝,,其下場很難好過王莽,。

  一位閱盡滄桑的大智者,一位被奉為“魯?shù)铎`光”的大名士,,面對紛至沓來的新生事物,,肯定要擺一擺譜。民國初肇,,王闿運曾撰諷刺聯(lián)一副,,“民猶是也,國猶是也,;總而言之,,統(tǒng)而言之”,橫批為“旁觀者清”,。章太炎意猶未盡,,覺得此聯(lián)與其含蓄,毋寧顯豁,,他為上,、下聯(lián)分別添加“何分南北”和“不是東西”(意為民國何分南北,袁世凱不是東西),,將冷嘲變?yōu)闊崃R,,愈加痛快淋漓。時代激變,,老派學(xué)者與新派學(xué)者,、名士與斗士竟有如此之明顯的不同,王闿運尚肯預(yù)留些余地,,章太炎則連一分一厘的余地都不肯預(yù)留,。


【作者:王開林】 【編輯:易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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